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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沉沦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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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是数年。

    这年间,发生许许多多事。如,夏桀见关龙逄一直未娶,便为他指办婚事,岂料遭拒。而关龙逄也一如既往反对桀的种种政治手段。两人一直在打着没有硝烟的战争。

    大雪纷纷之时,桀携末喜、几位重臣出了帝都,后桀要前往有缗国。末喜本以为关龙逄定会随桀而行,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与桀同行。不料夏桀因关龙逄武力高强而让他守卫在末喜身边。

    她本意逃避那人,上天却始终不肯放过她、总要让她去面对他。

    一辆华丽马车、数匹随行快马齐齐奔驰在雪地之上。雪天里,万物也总是那样静谧,仿佛一个安睡的幼孩,安宁又脆弱……

    忽然之间,一道寒光从马车上方滑过。霎时,刀离鞘,血飞舞。

    刀光剑影、紫电青霜闪鸣于这苍白寂寥的大地之上。而光影所掠过的每一处,都绽开一朵诡魅的殷红娟花。

    天地间的寂静就这样在毫无预兆之下被猛然击破。

    马儿被惊扰,全乱了阵脚。尤其那匹挣不脱身后沉重车厢的马儿更是发疯似的四处乱窜。忽而,那疯了似的马儿像是找到了什么目标,随即仰起前蹄长鸣一声后便向前方狂奔。它拼命地逃,逃离这场可怕的恶战禁圈!

    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而关龙逄始终护在车帷外,生怕车中之人受到一丁伤害。眼看着关龙逄死死护住马车内的人,丝毫不肯退让,这些黑衣人便更是毫不留情,剑剑直击关龙逄要害。

    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为何而来?或许只是桀暴政之下的仇家?

    马车一路狂奔,直至悬崖边上,结果便是无路可逃了。

    双方激战僵持中,末喜被逼入绝境,终致不慎落崖!已然受伤的关龙逄再顾不上去躲避那直戳向自己的锋芒,他径直奔向崖边迅速紧紧拉住了末喜的手。

    他本可以施力将她拉上悬崖,可一道凌厉剑锋狠狠掠过他那英挺如昔的背脊……

    即便是身受重伤,再无力为她挥剑相护,可他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风旋在耳边,即将堕入深渊,或许这万丈高崖之下正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死亡罢?可关龙逄分明看到她脸上的笑。她笑,只因为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还在乎自己!

    此刻,静静凝望着只属于彼此的对方,一瞬间紧紧拥抱,无处可逃,就让两人一同堕入那万丈深渊,与这作弄人的尘世永相别离!或许死亡就是这样,它总是能催促人去抓紧那些不曾得到的幸福。

    也许是命不该绝,亦或许是上天眷顾,两人最终落入水中。当末喜再次醒来时,关龙逄正赤裸着上身拥她在怀,用自己的体温去让她冰冷的身躯渐渐恢复该有的温度。

    两人静默相拥,感受这属于曾经的熟悉。

    雪,顾不上尘世凡人的寒冷,只懂得纷飞漫天。

    絮雪散落在他们发丝上,渐渐染白了那片纯黑。此时,他们望着对方的眼底里满是欣慰——他们仿佛提前苍老。

    若韶华逝去,我与你在满首白发的年纪能够如此般执手观雪,那又将是怎样的一场永恒?这一刻,握住苍老,禁锢了时空,一下子到了地老天荒。

    仅属于两人的时光,仿佛一切回到初识的那段日子——没有他的计谋,没有她的悲伤,没有他们两国的厮杀,一切都只是安静与美好。

    不久,夏桀派遣的人马终于在山崖下找到了他们。后妃、臣子的身份恢复如常。默默相守的数日似乎只是一场梦——这是一场真实、让人愿意一直沉沦其中的美梦。

    黑衣人的出现,她以为这本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但,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悄悄变了……

    从悬崖下回宫后,桀对末喜的态度有些许变了。他依然爱她,依然待她好。可是他终于发现了末喜与关龙逄之间的过往种种。

    就在这时,如桀所愿,末喜终于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可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初得消息时他欣喜若狂,因为他曾无数次想象自己与末喜还有他们的孩子如同平常百姓家人般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平淡美好的幸福。他也曾幻想她腹中王子在继承自己王位那日是何等威仪英俊。

    可心中莫名地忽然想起山崖下那段时日,联想起末喜与关龙逄的过往,桀的内心千番煎熬。

    许是爱得太深,他不容许她的背叛。他竟怀疑这孩子……

    末喜为桀的猜忌而羞恼,无尽的争吵与冷战过后,两人关系渐疏。

    又是春天,百花盛开。在这最美好的季节里,还记得那年春天,桀以帝后之礼迎娶末喜。转瞬之间又迎来这美好的季节,这次,桀迎娶战败国献上的两位公主——有缗氏琬、琰二姐妹为妃。

    行册封之礼,满朝文武百官皆应到场。可末喜却未见关龙逄那熟悉的身影。

    殿内歌舞升平,末喜却心生闷烦。走出大殿不知闲逛了多久,人烟稀少处正见宫人焦急的步履。末喜莫名心生疑虑,随手捉来一人相问,那宫人却告知有位朝中大臣正在受炮烙之刑。

    末喜脚下顿时一软,幸得身后婢女相扶。

    她心中忽然闷得透不过气,腹部已是阵阵绞痛,喉间也似乎哽了些许东西叫她想呕吐却无法吐出。

    末喜素知关龙逄与夏桀不合,也知道夏桀一直猜忌自己腹中胎儿。就在前两日,夏桀与关龙逄才再次发生激烈碰撞,而今日夏桀大婚,关龙逄却不在宫中……

    强忍心口憋闷,她挣脱婢女的手便径直奔向刑台。待急忙赶到了瑶台之上向刑场望去,却不见那人身影。于是又艰难移步,转而向着他的府上奔去。

    直奔到他房中,只见一个官吏正替躺在床上那奄奄一息的人整理衣衫。

    末喜出现,那官吏脸色微异,随后便静静领着下人出去了。

    行到榻边,不敢去看那人的脸。可是她知道,逃不过的……终于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他正在安睡,像个孩子。

    她在榻边坐下,轻轻将他的头放于自己膝上,轻轻抚上他那一如数年前初见时的俊容。此时那俊容上依然有着令她当年一见倾心的英气,可是现在他是那样惨白无色,就像他们一起落入悬崖那日的漫天大雪般苍白……

    春光融融,却抵不过他躯体经炮烙后的冰冷。

    他感受到了她指尖的温热,奋力才握住她的手。一双虚弱却依然清亮的眸子终于渐渐张开。

    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一如数年前初见时的美丽。可是当初美丽无忧的她,现在怎么这样悲伤?

    她的一滴泪终于打落在他脸颊,温热了他渐凉的躯体。

    他缓缓牵起唇角,一个极弱的笑绽放得那样耀眼,仿佛他还是那一年她初见的翩翩少年。

    末喜觉得此生的悲痛全都凝在了这一刻,即使那日在枯萎的荼蘼林中未见他出现,她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疼。忍着足以让人窒息的悲痛,她笑了,笑得如她额际那枚盛开的荼蘼般烂漫。

    “对不起。别恨……”关龙逄的笑渐渐苦涩。弥留之际,他只希望她能原谅自己。

    “我不恨你,从来没有过。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喜欢你,我又怎么会恨你呢?”末喜依旧只是笑,可是一把尖刀刺得她喉间沙哑,只能哽咽着、笑着答他。

    末喜的身子终于是瑟瑟发颤。这一刻,她是那么害怕,害怕他会像从前一样离她而去,而这一去,他便再不会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