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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已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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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城墙之下,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一场战竟是延绵了三年,此间,末喜的父皇因病逝世,她唯一的皇兄成了有施国新一代国君。而与夏的战役,有施国不过勉强支撑。两国国力悬殊,有施这一氏族的没落只是时间问题罢。

    一切都在夏桀的掌控之中,城楼之上,望着眼底这悲壮的厮杀,他嘴角终是噙起一抹笑。他的眼神深邃不见底,只是注视着一个方向,那是他初次见她的地方。

    从她狼狈地晕倒在大殿之前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为她停留;从她披纱舞动、留下凄婉一笑的那一刻起,他的脑海中再拂不去她的身影。

    与有施国的一场仗是必然,可从前他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收复一座城池。可自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烙在他生命中后,他的心中从此多了一个念头——希望借此机会拥她入怀。

    他知道这会带给她伤害,可是他决定用他的后半生去好好爱她、弥补她,这就足够了吧?

    有施国惨败的那一天如期而至。无奈,新国君为了日后复国只能选择屈膝求和,献出牛羊、马匹、美女……可是桀没有留任何美女——他说,他只要末喜。

    国君诧异,双拳紧握。他不愿意将妹妹献给桀,可为了国家,再三思量后他找末喜商量,不料末喜听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一声:就这样吧。

    忍着伤痛,国君嘱咐妹妹定要撑到复国的那一天。复国之日,便是他们兄妹团聚之日。

    三年,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城角边那惨烈艳丽的斜阳早已灼伤她的心,让她感受不到什么是伤痛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皇走了,这世上似乎与她有关的,只有眼前这皇兄一人了。

    断瓦凝残烟,血染城墙北。朱颜颓,风鸣马啸,寻君千百回。只剩魂飞,只剩缘灭,随水消退。

    杀戮的声音停止在这残城之内,锣鼓喧天取而代之。往日那鲜血染成的红,也为这新婚之城抹上浓妆。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雍?王姬之车。

    末喜不过是亡国之奴,可桀竟在大婚之日封她为后。婚礼也全然是以帝后之嫁娶礼仪操办。

    许多大臣以为不妥,纷纷出言相劝,却都被桀震慑地哑口无言。

    那一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夏王桀迎娶了亡国公主末喜。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后。

    初夜,春雨如烟如雾,淅淅沥沥落在殿外。

    帷帐之中,他揽着她,吻轻柔的落在她额上的荼蘼,顺流而下到她香柔的唇边。

    末喜只是轻闭双目,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在父皇离去的那天便死了。可是此刻她的脑海中却满是那人的一言一笑!

    曾几何时,那人也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爱惜地吻她的额头?似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仿若隔世。

    不知不觉,眼角一滴温热的晶莹滑过,未待落枕便叫桀给吻去。末喜因桀这一举动而蓦然睁开双眼,满眼的脆弱让他的心撕裂绞痛。

    桀停下了移向她的吻,亲手为她拢好衣裙,拥她入怀。

    末喜的背紧紧贴着桀的胸脯,自他身体传来的温热却融化不了她那颗冰冷的心。

    桀以为她的泪是这三年来的害怕与怨恨。他却不知道泪中也饱含着她对那人的情。桀在她耳边喃喃安抚道;“对不起,别恨我好吗?我会待你好的,一辈子都待你好……”

    末喜虽然没有对他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抗,可他知道她不愿意自己碰她。所以,他只是默默拥着她。

    桀心中苦笑,定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她些甚吧?不然怎会连自己也觉得荒唐地去在乎她呢?

    偌大且静的华丽宫殿只听得外间的雨点细碎。同一片湿濡的夜空下,那人却在独自买醉。

    他想要醉,可他偏生没有醉。他想要解愁,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夜静寂,三人无眠。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中此刻在思念些什么。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他何曾怜香惜玉?她不妩媚,也不会如其他女人般想方设法去得到他的宠爱,可他偏偏对这个凉薄的女子动了真情。他确定,自己是动了真情。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对谁动情的,可如今,却着魔般深爱她。

    有那么一刻末喜会想,若是自己先遇到的是桀,是否会爱上他呢?可世上没有“如果”。

    与夏桀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甚少言笑。

    桀知道她不爱自己,可他因此爱她更甚。纵然她时时刻刻在自己眼前,自己在她大殿之内夜夜笙歌,可他还是觉得不够——或许是因为少了她的情吧。

    上朝时,他常置她于膝上,揽她在怀。只有在上朝的时候,她的笑容特别多,甚至会主动替他沏茶。这让他得到点点满足。

    末喜何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在上朝之时,她与关龙逄才有机会见面罢。也只有这个时候,她对着夏桀笑,笑给殿堂之下的关龙逄看——她只想告诉关龙逄:我没有被你的伤害所击败,我要在伤痛过后活得更好。

    她用坚强的微笑,掩饰那些他曾在自己心间留下的伤痕。

    她心中充斥着对他的怨念。

    国破那一天,她才终于明白为何他不说爱她、为何他不愿娶她。原来,一开始他就是有目的的来到有施国。只是,不知道他接近自己是否也是有目的的了?她选择相信没有……怎么办,自己连恨他都恨不起来。心中没有恨,唯独有怨。

    末喜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他执念如此深,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她终于,彻底懂得了爱。可是这爱情并不像所听的那样美好,她只觉得爱好疼,好疼……可即便是疼,她也愿意继续爱着他。因为爱他的那颗心,早已情不由己。

    桀为末喜付出,只为她的心能慢慢被融化,慢慢靠近自己。他是王,却终于有了他想要、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

    此间,众臣在关龙逄的带领下直谏不讳,希望夏桀不要沉迷于末喜美色。所有人都赞许关龙逄的精忠。可只有关龙逄自己知道,他的心底除了对夏朝的精忠外,还多了一份对她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