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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悲伤记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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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强生走出商场大厦,外面已是晚霞满天,从这儿到木材厂大约要十几里路,而小镇的班车最晚只到七点钟,现在却已经是七点一刻了,看样子,他只有走回去了,事实上,就算他能准时赶上班车也未必坐得上,因为他是做了十年牢的贺强生,车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的位置呢?他想着,不再犹豫,迈开两条长腿踏上归途,。//www.qb5.cOМ/

    晚风迎面扑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的手,在记忆里,只有一次他生病时母亲这样抚摸过他,那次母亲以为他睡着了,才肯到他面前来看看他的病情,表露出一个母亲对儿子应该有的感情。

    不知为什么?贺强生觉得母亲从小到大都非常恨自己,小的时候他不明白,父亲打母亲,母亲因此恨父亲,但自己爱母亲,母亲为什么还要恨自己呢?十岁时,他曾壮着胆子向母亲提出这个问题,得到的却是一记耳光和一顿竭斯底里的叫骂,在童年的记忆中,那个生育自己的母亲曾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不死掉?你不应该活着。”那么,他明白了,他是一个一来到世上就不受欢迎的生命,而最痛恨最讨厌他的正是本该最爱他的人。可这是为什么呢?初中二年级时,他终于从一个邻居的口中得知其中的原因。那天,他和邻居家的孩子因玩游戏而打了起来,那孩子的头被他打破了,孩子的母亲于是来到他家门口大骂,先是骂他,然后骂母亲,说母亲年轻时不正经,养了野孩子,现在又不好好教,让他整天就会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

    那天晚上,强生被父亲吊起来用皮带抽了半个多小时,整整在家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而在这期间,母亲从不管他,甚至没对他说过一句温暖的话,即使偶尔眼睛对着他眼神也是空洞无物的,仿佛他对她而言,只是透明的空气。

    贺强生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在心里劝说着自己,母亲虽然对自己不好,但到底是她给了自己生命,自己不应该恨她,而且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十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当他们一家三口扭打成一团的时候,强生才知道真相,原来当年让母亲失去清白的人正是父亲,母亲原是老街附近一个小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听说家里也还富有,外公家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小康人家,然而就在母亲17岁那年,一天傍晚她放学骑着自行车回家,撞倒了推车回家的父亲,然后被父亲强奸,外公于是草草把母亲嫁给父亲便举家迁移,至此再无音讯。

    母亲与父亲生活不到一年,就生下了自己,但自从他来到这个世上,便从没有得到过一天家庭的温暖,母亲把他看作自己年轻时的耻辱,天天只希望从没和父亲发生过那种事,这个世界从没有他存在,而父亲将母亲的冷淡也迁怒到他的身上,动不动就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怒。因此,他能活到现在可以说是个奇迹。

    此时,在这寂静的路上,贺强生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自己的身世,心中感慨难平,生活就是这么不公平,同样为人,自己的存在就是耻辱,而别的孩子却是父母亲的骄傲,是最宝贵的财产。因此,年轻的贺强生因为得不到爱,于是转而开始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恨别的孩子的幸福,这种恨让他无法无天,任意妄为,差点将他带向毁灭。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夏老师——夏向芸。

    在所有的老师中,只有她关心过他身上的伤,关心他的学业和前途,她甚至为了他的利益去见他的父母,天哪,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

    那是个冬天的星期日早晨,他正在门口赶雪,一辆自行车停在他的扫把前,他抬头一看,是她,那个刚当上他们班主任不到一个月的女老师。

    当时,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小皮靴,柔软光洁的黑头发瀑布般地垂在肩上,在阳光下黑亮黑亮地闪着光,而那双月牙般的眼睛投在身上的目光,让他感到就象日光一样的温暖。

    “贺强生,你父母在家吗?”她问他,美丽地笑着。

    老实说,他第一次在讲台上见到她就无法再将自己的眼睛移开,她真美,那么优雅,那么精致,就象一个用水晶做的仙女,又象一朵清静幽香的丁香花,娇嫩芬芳,灿烂夺目,他曾试图搜尽自己知道的所有美丽词绘来描绘她的美,但是所有的词一说出来便让他觉得是那么浅薄,那么愚蠢,她的美只能用眼睛看,用心体会,却无法描画在纸上。因为对她的美产生了一种敬畏,最初的日子里贺强生在她面前总有点傻傻的,就象脚下踩了棉花,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吗?你父母在家吗?”直到女老师放好车子,来到他面前,他才醒过神来,却唐突地问:“你找他们干什么?”

    “别紧张,我不是要告你的状,我只是想和他们谈谈。”女教师柔声说。

    “要谈和我谈就行。”他回答。

    “强生,你别担心,这个学期对于你来说很关键,我应该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你的父母,这样他们才能帮助你。”

    “你和我谈就行。”他固执地坚持,心中却不由阵阵发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她见自己的父母。

    “强生,我只想见见他们,和他们交谈一小会,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女教师似乎有备而来,仍然不紧不慢地做着说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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