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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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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家搬走后,石氏也开始忙碌起来了,小作坊近日接了县里布庄的生意,要的都是精细活儿。本来布庄有自己的女工,实在是这货要的工期赶,才雇了附近村里的几个作坊的绣娘与织娘。江淑心疼石氏操劳,便也去了作坊帮忙,江晚只得将家中事务事无巨细地包揽起来,连山里也少去,一心在家照顾弟妹。

    江猛帮不了妻女什么忙,铁铺的生意时有时无,他想了想,还是去了兰溪府找张庭芝。

    江潮知道爹去找张庭芝,不免有些紧张,抱着书本却无心读书,一双眼睛不时看着江晚,言而欲止的模样。

    江晚不悦,“爹娘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供你读书,一直心不在焉的作甚。”

    江潮道:“我不是担心爹去兰溪府找张世叔,张世叔又会提起你的亲事么。”

    江晚笑了:“你是担心张世叔对爹挟恩自重。”

    江潮歪头问:“大姐姐,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晚道:“我也不清楚,可我就是知道张世叔是不会这样做的。”

    江潮莫名的看着江晚,叹道:“早知大姐姐你这样气定神闲,我就不必替你如此担心了。”

    其实,江晚不是相信张庭芝,而是相信江猛,她的父亲向来顶天立地,从不会委屈自己,为难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江晚在炊烟袅袅的灶台前煮面,烧开的滚水中放入细长的面线,面线晕开,带着白色的粉染,化成浓浓的米色,锅中慢慢散发出面条的香气。

    江晚拿起勺子,细细地饮了一口,略烫的温度带着面线的香味,味道还是淡了些,又信手朝锅里散了盐与青脆颜色的葱花。

    她头也未抬地对江潮说:“江潮,去擦桌子。面好了,我盛出来给洋儿、汝儿,他们先吃……”

    院中有个人道:“能给我一碗么。”

    江晚蓦然地看去,竟是温彦望清隽温和地含笑,只身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素净简衣,穿得倒是有芝林玉树的气质。

    “……你什么时候在的?”

    温彦望道:“从你的水烧开的时候。”

    江晚微微蹙眉,进门都是客,她也没有赶他出去的道理。

    “那你等着吧。”

    说罢,只能将灶上的面粉重新匀一些出来,再倒上少许的水,十指慢慢地搓揉出一块面团。

    温彦望走进了瞧,噙着笑道:“原来,你也会下厨。”

    江晚漫不经心的说:“我出生在农家,农务虽不用做,但下厨这些小事,怎么可能不帮父母分忧。”

    温彦望道:“我以为你的双手是用来勒马射弓……”

    江晚道:“这些我也会,但谁规定,勒马射弓的手不能下厨做饭。彭彦公子,君子才远庖厨,而我是女子,不必守你们的规矩。”

    “你叫我什么?”

    “彭彦啊,你的户籍不是已经改作彭彦么。”

    温彦望目光一黯,被刺痛般,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便叫彭彦。在这乡野之地,如鸡犬般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江晚似笑非笑:“呵呵,是鸡犬相闻,还是鸡犬不宁?”

    温彦望阴沉道:“也没有区别,终究是最低贱的生存着罢了。”

    江晚道:“那我宁可在这乡间小院里,有鸡犬作伴,种几棵亭亭木兰树,夏乘凉冬赏景,还要架起葡萄架子,爬满紫色的果实,摘下来酿酒喝。良田数十亩就够了,太多了我雇不起人来打理。然后呢……”

    温彦望斜眼看她,淡淡的嘲讽般,道:“你这志向倒是只图安逸。”

    “碌碌无为多好啊,我只求天天都能睡个懒觉。”

    温彦望神情中带着抑郁与失落,无可奈何道:“我之志向你岂会懂,你本就是乡野燕雀,我竟奢望燕雀能识鸿鹄之志。”

    江晚受此一激,讥讽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这鸿鹄之志,莫非是要学刘邦揭竿而起?”

    温彦望诧异地望向她,目光闪烁,似要在江晚身上寻觅着什么。

    “你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江晚不卑不亢道:“好说,《史记》翻过几页。”

    温彦望更加不可思议道:“你也读《史记》?”

    江晚轻笑道:“很稀罕吗?茶楼说书的先生回回说楚汉争霸,说得茶客都没兴致听了。”

    “原来是市井之闻。”

    江晚最是不平,温彦望在温家过得是连个杂役都不如,却老爱端着个世家子的架子。换平常她可能还会忍让着三分,可今日这话,却是越听越刺耳。

    于是,江晚一把拽过温彦望的胳膊。

    温彦望踉跄一步,望着江晚接触着自己的胳膊之处,面露鄙夷之色,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晚不答,强拉着温彦望出了家门,温彦望看似瘦弱,实则力气不小,初时被拉得趔趄一步,后脚稳稳站住,颜色极为阴沉,道:“你……也是毫不矜持……”

    江晚冷笑:“矜持?你不是嫌我粗鄙嘛,乡野女子还要什么矜持。我倒是让你瞧瞧,你口中的燕雀是何样貌!”

    两人争执着,到了村中的大道之上,江晚朝着面前沃野千里,对田间辛苦劳作的村民遥遥一指,咄咄道:

    “乡野怎么了?没有这粒粒麦穗天下良田,谈何赋税劳役人口社稷?没有这乡民耕作日积月累,谈何安居乐业朝野兴旺?温彦望,你眼界清高,志向远大,可也要看好当下!你在温家,温家人是供你读书出仕?还是将你为奴使唤?你在乡野,彭世叔起码让你三餐温饱衣食无虞,天底下自力更生的勤勉之人,难道还比不上混吃等死的朱门酒肉!”

    被江晚这般喝破,温彦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被耕作的茫茫田地,不知在想什么。

    “……事到如今,你连今非昔比这四个都分不清,还谈什么鸿鹄之志,你分明连燕雀都不如!”

    世人哪有那么多鸿鹄之志,都是先填饱肚子再说的。

    江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撇下温彦望在田埂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留温彦望立在原地,许久许久……